背影里的月光

记得初二那年，我第一次执意要母亲陪我去赶集。集市人声鼎沸，我拉着她的手要买汽水，她却固执地摇头。"集市太吵，回家吃妈妈做的饭不好吗？"她轻声说。我赌气甩开她的手，那个转身的背影，像一道划破云层的闪电，让我第一次看清了母亲眼中的雾霭是如何被生活的寒风冻成霜。 十八岁生日那天，我执意要母亲陪我去火车站。站台上，她把新买的围巾塞进我背包，又悄悄塞了十元零钱。"到了给我写信。"她说。我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检票口，突然想起小学时她答应带我去看的花灯，那个承诺竟被我生生咽了回去。 大学临出校门，室友问我知不知道母亲的生日。我哑口无言。毕业十年，我只在朋友圈发过一次"妈妈生日快乐"，下面只有寥寥几个点赞。后来某次加班到深夜，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，听出是母亲颤抖的声音："孩子，妈妈老了，眼睛花了，腰也疼得直不起来..."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泣。 回家那天，母亲瘦得脱了形。她把行李箱"砰"地摔在地上，固执地要自己提走。我这才发现，她贴身藏着的不是钱包，而是一本写满名字的存折，最厚的一页，是她自己的名字。她的白发比照片上更多了，像一场无声的雪。 "妈，这些年..."我哽咽着说不出话。她打断我，"你爸走得早，你爸走之前说，你妈能把你养大就行。"她转身去厨房，端出一碗青椒炒饭，"记得小时候你最爱这个。" 饭后，她从床底拿出一个铁盒。"当年你非要去看花灯，我就把这盒发卡留着。"铁盒里躺着的，是我当年弄丢的那枚蝴蝶结发卡，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："愿你像月亮一样完整"。 第二天清晨，我帮她洗碗时，她突然说："你爸走之前交代过，说你从小就倔，怕你恨他。其实他一直想带你去见他战友，只是..."她没说完的话，我听懂了。原来所有的沉默，都是为了不让孩子看到眼泪。 现在，我每周回家陪母亲吃饭。她不再数落我不常回来，只是安静地削苹果。我常给她讲单位的事，她就认真听，时不时问一句："那件事，你做得对。"我知道，有些爱需要时间才能读懂，但只要还来得及，就让余生都用来偿还这份迟到的领悟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