饥荒岁月中的求赈往事

清乾隆三十五年，豫东大旱，天无片云，地裂如刀。余生于斯长于斯，亲眼目睹了那场吞噬无数生灵的饥荒。是年春，麦苗未出，却已旱象毕露。村中老井枯竭，野草虽盛，食之令人发狂。家家户户揭不开锅，饿殍之声不绝于耳。 灾情最重者，当属邻县封丘。余村一贫农王老汉，三子饿死其二，老妻已断炊三月。一日清晨，老汉携幼子小栓，将家中仅存的半袋秕谷煮熟，让儿子囫囵咽下。"今日，咱爷俩就去寻个活路！"老汉抚摸着儿子瘦骨嶙峋的小脸，眼中噙满泪水。 灾民们扶老携幼，结队向州府求赈。但州衙大门紧闭，受理灾情的官员态度傲慢："饥荒乃天灾，朝廷自有赈济。尔等百姓，当耐饥捱饿才是。"灾民们如遭雷击，面面相觑。更有胥吏借机敲诈，每呈递一纸状纸，便索白银五钱，致许多农户不得不空手而归。 次日清晨，王老汉带着仅剩的几个铜板，告别老屋前的椿树，踏上了前往省城的路。此行千里迢迢，粮钱俱无，谈何生路？ 途中景象惨不忍睹：道旁累累白骨，多为饿死者；沟壑中漂浮着死鱼，竟成了灾民眼中难得的"食物"。更有甚者，有人竟将皮带、鞋底掺入野菜煮食，待到四肢抽搐时，才知是误食毒物。小栓已饿得不成人形，眼窝深陷，时常昏厥。王老汉不得不将身上仅剩的破棉袄割下来，用开水浸湿，敷在儿子的肚子上。"忍一忍，到了开封就有救了。"老汉一遍遍安慰着近乎麻木的儿子。 行至新乡，恰遇大雨。本是难得的阴凉，却让灾民们陷入两难。继续赶路，饥肠辘辘；停下躲雨，腹中空空。最终，一个饥民竟割下自己生发多年的长辫子，煮了一锅"救命粥"。众人虽知此法残忍，却也顾不得许多，抢食那碗尚带血腥味的稀粥。 历经三月艰辛，王老汉终于在秋风萧瑟的十月抵达开封。然而，州府粮仓高悬的"赈灾"二字下，却是重重盘查与层层克扣。轮到王老汉时，他那仅剩的三升白米，竟被克扣至半升。望着手中轻飘飘的赈粮，老汉双膝一软，瘫倒在地："大人啊，咱河南数百万灾民，何时才能等到一个不勒索的官？" 归途中，王老汉在曹县结识了一位同样负贩求赈的货郎。二人相携而行，路上救助了数十个饿晕的孩童。货郎感慨道："大难临头，人心尚存善念。若非亲眼所见，真难相信世间尚有真情！" 饥荒过后，余村幸存者不过十分之一二。每每想起那段求赈的岁月，王老汉仍会痛彻心扉。他常说："天灾不可抗拒，但人间苦难，却是可以改变的。"这段求赈经历，不仅是一段饥荒史实，更是一面镜子，照出了那个时代社会救济体系的脆弱，以及人性在绝境中的光辉。